她脸上的疑惑太明显,扶苏一眼就看出来,淡声:“陛下那时候已经信了云真人所说,我若那时候再说此事为假,你觉得会如何?”

那时候估计始皇帝就勃然大怒了,扶苏说这话也是为了她小命着想,不得已而为之,宛歌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但是到底在意那个悲剧的始作俑者,她拧了拧眉,还是忍不住提醒扶苏:“那云真人如此妖言惑众,公子……

不等她说完,扶苏便出口打断:“若是妖言惑众,陛下有圣裁,我不可僭越,此事以后不可再提。”

扶苏其实脾气一直很好,宛歌一直没有见过他生气,也没有见过他训斥过其他人,但说这话的时候不过是声音冷了一些,她便觉得有一股暗流压下,倒真有一种不怒自威气势,顿时把接下来的话都噎了回去,如同锋芒再背,好半日才渐渐平复下来。

几卷诗经,宛歌艰难的看了好些时辰,确定这些字都会写了之后,她才会去翻开下一卷,虽然对扶苏这些藏书看的眼馋的紧,但是不认识字的前提下,给她一整楼的书都没用。宛歌看着竹简上的小篆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忍不住叹气,想不到自己活了二十一年,如今又回到了文盲时期。等到看的差不多的时候,她正准备去找下一卷,但是,一走入书架的时候,她就傻了。

扶苏那时候一进去就找到书,可是自己不熟悉他的藏书,此时又不如现代的图书馆详细的分文别类,她现在看书都还靠猜的,这样把一排小篆的书名摆在她面前,宛歌发现自己连书名都认不出来……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扶苏的声音便响在身后:“你左手边第三个书柜第二排。”

宛歌愣了下,连忙谢过,顺着扶苏提示的位置找,果然找到了余下的几卷《诗》,抱着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外头的天有着浅浅的灰,风吹过有些微冷,底下的树叶多已枯黄,秋风瑟瑟。

这个场景,忽然就让她想起在学校晚自习的时候。

宛歌觉得有些冷,把手缩在袖子里。说起来,这个身体似乎格外怕冷,本来她不觉得如何,只当此时四季分明,但自那晚遇上陆离白之后就不这样想了,想来这个怕冷,会和这个身体的寒疾有关。

到底这寒疾是怎么回事,还是得看认字再书找到答案啊,宛歌叹了一口气,打开了手上的新的一卷竹简。

打开的那一刹那,她就愣了,上头赫然就是一首《郑风·山有扶苏》

传说,扶苏的名字便是出于这里。

历史上对于扶苏的母亲失考,有人便因为这首《山有扶苏》猜测扶苏的母亲是郑国人,这个说法被大多数人认可,宛歌对此也有些好奇,看着扶苏垂着眼看着竹简的模样,忽然很想问一问他本人。

但是能怎么问,总不能开口就问:公子,你的母亲是哪国人吧?

该是注意倒她的目光,扶苏抬起头看向她的竹简:“又有哪个字不认识了?”

宛歌还没有回答,扶苏已经把她的竹简拿了过去,看到宛歌方才定了许久的那首,表情显然一顿。

宛歌拼命忍住埋头的冲动,故作镇定,硬着头皮快速的指了指其中两字。

扶苏给她指出来:“游龙,水草名。”顿片刻,他眼里露出几分柔和,“我母亲很喜欢这首歌。”

所以给你直接取了这个名字?宛歌自然没有问出来,只是若有所思道:“公子的母亲是郑国人?”

对于她这个问题,扶苏表现的有些诧异:“郑国?”

宛歌奇怪了,指了指这首:“山有……她硬生生把最后两个字咽下去,艰难转过了口,“……扶,弗是郑国的歌么?”

扶苏看了她一眼:“是出自郑国。”

宛歌这下奇怪了:“那公子的母亲……?”

扶苏对宛歌不知道此事也有些诧异,他母亲是楚人这点不说宫中,连百姓都是知晓的,毕竟秦国与楚国联姻自古有之,而且那时陛下娶他母亲楚国公主时候,阵势极大,附近的民众鲜少有不知道的。没想到宛歌却一点也不知道,也不知是不关心,还是所距甚远,消息不通。

宛歌等了很久,见扶苏没再解释的意思,也没有再问,继续乖乖看书,等到她把手头上的都看完,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日薄西山,落日余晖从窗间洒落,她维持一个姿势太久,刚想起来活动一下发麻的腿,一偏头,就看见扶苏抵着额头,手指修长,在阳光下似乎都莹莹的发着光,双眸微阖,似乎已经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