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正宪带着嫣然姐妹走后,王夫人也托言料理午宴辞了出来,正屋中只剩太夫人和钟氏母女二人,太夫人招手令钟氏近前坐身边,细细看她面色,满意点头,“贞儿脸色红润,想来日子过很是舒心,嗯,好似还胖了一点儿。”钟氏脸上飞红,“自打你女婿回来,家里事都有人替女儿撑着,女儿凡事都不用自己操心,可不是就发福了吗?”

太夫人看钟氏脸色,忽然有些疑惑,不会自己看错了吧,贞儿也四十岁人了,她试探问“女婿对你可好?”钟氏娇羞低下头,“他夜夜歇我房里,对我……好很。”声音越来越低,到后已是低不可闻,洋溢出得意之情却是遮掩都遮掩不住。

太夫人心下了然,自己这个小女儿,向来胸无城府,什么心事也藏不住,看她眉眼间春意,和女婿近来必定极恩爱,看贞儿此刻,已是心满意足。女人下辈子是过儿女,贞儿却一心都丈夫身上,丈夫喜她便喜,丈夫愁她便愁,丈夫待她好一点,便欢喜成这样,恨不得跟亲娘好好炫耀一番。这样也好,若像大女儿钟利,倒是做了公夫人,儿女俱是争气,族人皆都信服,和成国公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成国公却是只肯初一十五歇钟利房中,其余日子都和美妾取乐,大女儿是高嫁,小女儿是低嫁,到底谁过好,却一时不好下定论。

“你婆婆可好?弟妹呢?”这两个没少给贞儿找事儿,小门小户出身,眼皮子浅,看不得贞儿比她们强,处处跟贞儿过不去。贞儿是千娇万宠吉安侯府嫡女,孟赉是泰安孟氏旁支子弟,就算孟赉是风神俊秀探花郎,也还是有些配不上。当初许嫁孟赉,本为是孟赉人品才能都好,还因为泰安孟氏两条家规,一条是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一条是儿子全部成亲即分家,父母由长子奉养;孟赉是次子,嫁了他贞儿一个是不用和妾室淘气,一个是将来不用日日服侍婆婆,小女儿婚姻不用对家族多么有益,只要她过好就行了。谁知这孟老太太全不按规矩来,先是打破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家规给姑爷纳了良妾,接着是孟老太爷去世后孟老太太直接带着三儿子未亡人住到次子家里,自己娇生惯养小女儿,从此倒要日日和婆婆、弟媳妇较劲,想想真是不值。

“那两个还是不消停,前两年悦儿事,我恨不能把这两个活吃了!现悦儿事定下来,她们没什么可使坏,又打起宪儿主意,想让宪儿住回去,我和你女婿怎么肯?怕是宪儿一住回去,我婆婆就会叫她娘家侄孙女来小住。”提起孟老太太姑侄两个,钟氏恨牙痒痒。

太夫人目光一冷,“休想!宪儿这般姿质,是那破落户能想!不知死活!”孟正宪是她一手养大,情份非同寻常,钟氏连连点头附合,“是啊,咱宪儿是什么人,一个乡下秀才丫头也想塞过来,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娘,你给评评理,不论是我婆婆,还是弟妹,日常用度全是一等一,她们泰安可过不上这样日子!你说她们还有什么好不满意,吃我穿我,怎么总是跟我做对?”

“你那个弟妹,无非是嫉妒你,你和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不服气罢了。你婆婆养了三个儿子,有出息只有姑爷一个,怕是……想均贫富。”太夫人见多识厂,像孟老太太这样婆婆天下比比皆是,儿媳就是儿子,儿子就是我,全该由我支配,但凡有一点不合心意,便是儿子媳妇不孝顺。孟老太太到底是姑爷亲娘,轻了不行,重了又不好,大费踌躇。

“可,早就分家了呀。”钟氏急急道。均贫富如何使得,大房三房只有孟家祖产,不过是几个小庄子几个小铺子几十间祖屋,若和他们均贫富,就坑死人了!太夫人淡淡看了钟氏一眼,“你也知道分家了,你婆婆即便想均贫富,也没那么容易。你弟妹自然是打这个主意,你那个大嫂,也没安好心,只看姑爷吧。”

“大嫂挺好一个人呀,又厚道又和气。”钟氏辩解道。太夫人微笑不语,孟赟她见过几回,说好听点是忠厚老实,说难听点就是平庸无能,倒是个中规中矩人,大房分家时候是要多分一份家产,分完家产孟老太太就住到了京城,那样家规,那样分家办法,孟老太太还能长住次子家,没有遇到一点阻力,太夫人不相信孟家大太太是完全无辜。

钟氏看太夫人不信,也有些讪讪,道“大嫂真是好人啦,很照看我。你女婿也说大哥大嫂是好。你女婿以往是凡事都顺着婆婆,现下可好了,宪儿事,悦儿嫁妆,都不肯听婆婆,倒把婆婆气够呛。”说到这儿,钟氏很不厚道笑起来,“你女婿总是先把我和孩子们都打发走,他留下和婆婆两个人长谈,到后总是婆婆服软。”

太夫人看着钟氏得意样子,心中好笑,这本就是孟赉该做事,他亲娘犯糊涂了,也只有他出面才明正言顺,旁人谁也不好替他出手不是。

“那几个妾室可还安分?”太夫人很随意问。钟氏有些愤愤不平,“安分什么?那个丁凌,当着我面就敢跟你女婿抛媚眼!还好你女婿不理会她。这是良妾,我也不好随意处置。那两个婢女出身,倒还算安分。”

“那个陪着姑爷去广州,回府后可有不同?”太夫人缓缓问道。钟氏不意答道“没有,跟以前一样,心里眼里只有她闺女,广州时候你女婿也不理会她,带她去就是照看五丫头。”

太夫人暗暗叹气,黄馨是她亲自挑选,生天姿国色,又通文墨,要不是女儿当时被婆婆、弟媳、妾室联手挤兑没办法,自己也不会给她挑个这么出挑丫头,还好黄馨性子柔弱,胆子小,就是得了宠也嚣张不起来。但若说孟赉外放三年身边只有黄馨一个,国色天香黄馨却不得宠,太夫人是不会相信,也只有钟氏这心思头脑都单纯才会相信。

钟氏忍不住跟自己亲娘抱怨“要说你女婿,真是什么都好,就是宠五丫头没了边儿。虽说她落了水差点没命是该多疼爱,也不该惯没样。她霸占住她姨娘不放,只许给她做衣服,旁干什么也不行,偏你女婿竟也依她。一个庶女惯成这样,将来如何得了。女孩儿家,连针线都不肯学。”

太夫人一脸笑意,“你也不肯学。”如果不是小女儿太过娇惯,连基本本领都没学会,也不用下嫁。

“她跟我,能比吗?”钟氏大为不满,瞪着自己亲娘。一个是侯府嫡女,亲娘掌管整个侯府,一个是孟家庶女,亲娘是卖身婢女,居然拿来比较?

“没比。她和你如何能比,我不过是说,女孩儿家不学针线,不止一个两个。”太夫人笑着安抚钟氏。唉,人家女儿怎么那么聪明,知道把自己亲娘摘出来,宁可自己得个嚣张跋扈名声,也要保护柔弱亲娘。连针线都不肯学,看来没打算做个完美庶女,没有野心嫁入高门大户,有所取舍,敢作敢当,是个好。

“姑爷这么惯着她,可想过将来要怎么办?”太夫人关切问。钟氏撇撇嘴,“本来她就是庶女身份,也嫁不了好人家。你女婿说她性情懒散,将来找个人口简单厚道人家嫁了便是,清贫些无妨,说什么他闺女视金钱如粪土,还说定要十八岁后才许出阁。”孟家嫡女是要十八岁后出阁,庶女可没人管,钟氏巴不得及笄就给这几个庶女打发了,可惜孟赉不同意。

太夫人觉颇为可惜,生这么好,舍嫁给清贫人家?孟赉是真疼女儿吧,没想着靠嫁女得些利益,只想让女儿过好,孟悠然若真性情懒散又不爱钱,这么安排对她确是好。若真是如此,魏国公府打算怕要落空,那张并二十了,还有六七年功夫,如何等得?可惜了这桩好姻缘。

母女两个谈话间,天色已近中午,王夫人已回到正屋服侍,跟太夫人回禀着府中事务,又道“煜儿带了振威将军张将军拜会侯爷,现外书房,过会儿怕是还要来拜见太夫人。”钟煜是吉安侯府世子,现西山大营任职,性情豪迈,爱结交朋友,太夫人微笑道“煜儿又交朋友了?甚好。”

外面守着小丫头禀报着“表小姐来了”,金色锦缎门帘掀起,嫣然姐妹四人依次走进来,见了礼,欣然对着太夫人抱怨道“二哥听说有个什么将军来了,只管跑去跟人家讨教功夫,也不管我们了。”太夫人把欣然拢身侧安慰着,“你二哥有正经事要做,欣儿莫抱怨,下午晌你表姐不上学,让她们陪你好好玩。欣儿乖,好容易回趟舅舅家,哪能让我们欣儿不高兴了?”

“姑娘们下学回来了。”声音刚落,门帘掀起,走进来三位姑娘。第一位身穿银红长褙子,身材修长,形容窈窕,见之忘俗;第二位身穿嫩黄衫裙,皮肤雪白,眉目如画,颇为温婉;第三位身穿青色衣裙,娇小玲珑,眼神灵动,慧黠动人。

三位姑娘见过太夫人、王夫人,太夫人命“去见过你们姑母。”三位姑娘跟钟氏行过礼,钟氏一手拉着身穿银红褙子钟颎,一手拉着身穿嫩黄衫裙钟炜,亲亲热热说着话,对身穿青色衣裙、年龄小钟灵,却是不理不睬。钟灵也不觉尴尬,自顾自笑盈盈站着,看钟氏姑侄三人叙话。

欣然笑道“太太,知道您疼爱侄女,只是您也别只顾着和表姐说话,也理理我们。”太夫人和王夫人莞尔,钟氏也嗔怪道“这丫头!”

一时钟家姐妹也笑了,过来和孟家姐妹厮见毕,钟颎笑道“昨儿还念叼呢,可巧今儿小欣就来了。”钟炜一脸温婉笑容,“正想见小安和小欣呢,你们就来了。还有三妹妹和五妹妹,这么多姐妹聚一起可真好。”钟灵满脸笑容和孟家姐妹见礼,“今儿可算见着了,姐姐妹妹都是神仙一般人物。”

说笑间,有丫头进来禀报,“侯爷带着世子爷、表少爷、振威将军来拜见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