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宣一边逃一边思索。

此世界的骨架是清明成佛,佛光使坐下莲花生智成精,来了场风花雪月。想夺取风月之力,最狠绝的是毁了清明屁股底下的莲座断了感情线,要么一面保住小命拖延清明成佛一面挑动他的凡心,思及清明身上熟悉的魂息,若只是认错,他自会寻来世间环肥燕瘦勾引之。但若是故友……唔,他就勉为其难亲身上阵施展十八般情技好了。

这样想着,氤氲念团微微膨胀,似有些荡漾。

师宣佛殿百米外左躲右闪绕了一圈,青衣僧仿佛能察觉到妄念的气息,攻击始终追在身后甩不脱。

师宣想了想,压缩念团钻进一只死蚂蚁,那指攻击射来的杀意绕着蚂蚁转了一圈,似是失去了方向。师宣松了口气,吭哧吭哧爬往大殿观察敌情,结果千辛万苦回到佛殿台阶下,殿中人似有察觉到他的气息,一指杀意,“破!”

师宣打了个滚,瞥见石座阴面有只晒干的蜘蛛,再给自己套了一层壳,即将落下的攻击再次悬停,摸不着头脑。然而,这次师宣披着两层皮爬到清明十尺内,再次被察觉!赶忙奔向地缝里的蜈蚣。

等师宣像俄罗斯套娃一样,裹着三层皮,终于堵住了妄念身上的气息,在青衣僧的僧鞋边爬来爬去。

……

艳阳高照。

天边飘来一朵祥云,一位圆肚赤足敞着衣领的胖男人甩着两个大耳垂跳下云朵,扇着一把蒲扇踏进殿,瞥见盘坐的清俊小弟子穿着整套阁主制式的僧衣,层层叠叠全都系紧,一丝不苟,领口上汗津津的,摇头,朝弟子一扇蒲扇,带去一抹蕴含法力的凉风。

清明周身热意尽消,连肌肤上的汗液与浸湿的衣领都变干,停下捏指掐算,起身向胖男人行礼,尺度标准,一分不错。

“想我佛爷以浪荡不羁闻名六道,怎么就偏偏收了你这么个死脑筋?这殿里跟闷炉一样,也不知道施个法消消暑气,热得佛爷我都不想落脚了。”

“道法自然,风雷雨露清明都甘之如饴,不以为苦。”

佛爷嫌弃地啧啧两声,抬了抬被烫得微红的脚底,“那我要给你这地面降降温,你也是不肯咯?”

清明垂首,“长者赐不敢辞。”

见他识趣,佛爷道,“还算有救。”

佛爷位高事忙,可不是单纯来找徒弟茬的。他原本算到清明斩破三难,却因一心执着成佛,反而着相,相劫应运而生,使他佛缘尽毁。他瞥了眼清明脚边的并蒂莲座,是使冥想事半功倍的绝顶法器,可劫象中呈现的景象,正是这个莲花座。佛爷本打算毁了这玩意,谁想赶来时相劫已变,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早该被斩破的妄念居然重新汇聚,化出生灵,清明前程未卜,一片迷雾。

佛爷还从未遇到这种算不出来的情况。

“妄念生灵,你可有什么看法?”

“破妄不成反而得子,是弟子心中执妄太深,而妄念会把心中执着所向无限扩大,放任不管必成大患,不过我与其感应非常,循着气息总能找到。”

“你现在未能得手,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妄念气息时隐时现,刚才还能察觉他靠近殿中,现在竟无法探知。不过,生灵新生如懵懂幼儿,神智低下,尚学不会伪装,弟子猜想,他应许已经离开婆娑界,弟子想出界寻找。”

佛爷点头,“这与我来的目的相同。早前,我欣喜你一心修炼不为外物所扰,但正因你一心向佛,反生执念。有时,凡尘俗事不必畏之如虎,须知渡人既是渡己,我此来,是想命你再次入世历练一番,你可愿意?”

“弟子遵命。”

清明正准备送佛爷离开,抬脚发现一只百足虫从僧鞋上滚了下来,百脚朝天翻不过身,清明拂袖,遣去一阵柔风替它翻了个身。

佛爷回眸见到,会心一笑。

……

师宣躲进清明行囊,随他出了婆娑界一路西行。

云霞漫天,白幕渐渐渗出墨色,洇染开来,铺满苍穹。昼夜交替处有连绵起伏的山峰,如卧龙般盘距数千里,龙首处低垂入谷,袅袅黑气在其上盘旋,如乌云罩顶、龙陷浅滩,不详阴霾笼罩其中。

清明凝神望了几眼,见有炊烟,寻进谷里,打算帮忙化解。谁想,竟是一个山匪寨,当家母大虫相中清明美色,欲纳为压寨夫君。

清明不从,母大虫一怒,把人关进牢里想吓他一吓。

清明拾阶而下,牢中肉票不论男女老幼都愣了一瞬,掩不住惊艳。

“美色误认啊。”话者是个轻浮青年,画眉描唇,一身腻歪的脂粉气。原也长得俊美,衣料华贵似出身不凡,可惜像是恨不得把所有好物都放在显眼处,花枝招展得有些掉价——红衣绿佩,银腰带卷金线,足上鞋翘起尖上还有颗婴儿拳头大的莹润珍珠,招摇得让人牙痒,最不可思议的是竟未被山匪把这一身好物抢去。

清明走到牢房角落坐下。

悍匪故意杀鸡儆猴,在不远处倒吊着人行刑,惨叫声不绝于耳,牢中其他人从倾城僧人身上回过神来,瞄着血肉模糊的被施刑者,吓得一颤一颤。

清明双目微阖,神色自若,捻着菩提珠低声念经,声声梵音*荡开,清微净妙,闻而悦乐,如清晨微凉的薄光般明澈,仿若可以穿透人心深处,胆颤的众人在他平缓无波的声音下,倒镇定了不少。

待悍匪察觉有异走来,清明适时停了念经,那闭目养神置身事外的模样,仿佛从未出过声。

悍匪打量一圈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目光掠过风姿遗世的清明,停在浑身写满“专业败家”“实力纨绔”的红衣公子。

这人没有一点坐牢的自觉,美貌小婢都被悍匪盯得战战兢兢,只他笑嘻嘻把手伸进婢女衣襟,闹得婢女脸一红,扭捏推拒,反被戏弄得娇喘不止,不合时宜的香艳场面惊得众人目瞪口呆,唯清明眉清目正,呼吸未变分毫,耳聪目明却“视”之无物,仿佛把两人当成石头摆设。

悍匪瞪了眼红衣公子,对方回了个轻佻的媚眼,悍匪顿时像吃了苍蝇,被逼得落荒而逃。

红衣公子把涂了粉的脸凑近清明,“佛家子弟不都以普度众生、解救苍生为己任,怎会有你这样般‘识实务’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