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快醒醒,我们要赶不上公交车了。”

沈檀被人推了几下,她一下惊醒,坐了起来,身边的中年妇女递给她衣服,她僵硬着脖子接过来展开一看,不是那些暴露的超短裙,而是一件洗的干干净净的短袖白衬衫。

中年妇女见她愣着没动作,又朝床上扔了条牛仔裤,“还发什么呆,快点起啊,赶上头班车进城,早点去问你大姐借点钱凑学费,今天就把学费交了。”

沈檀后知后觉地环顾着周围的环境,瞬间就懵了,她望着那中年妇女,那妇女年纪在四五十岁左右,些许白发藏在黑发之间,眼角的皱纹和干瘦的脸颊显示着她的老态,那是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沈檀迟疑地喊了声,“妈。”

“诶,你这是发什么呆,生病了?不应该啊。”沈母坐到床边,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她没什么异常,转过身说道:“快起吧。”

沈檀从床上坐起,换下印着凯蒂猫的卡通睡衣,穿上衬衫和牛仔裤,面对着堆满物品的狭窄房间,掉漆的破旧墙上还贴着港台明星海报,海报的一角发黄还翘起,她很茫然,她这是回家了?

她推开门走出小房间,脚边踢到了一个啤酒瓶,她蹲下身扶起,抬头一看,原本是客厅的位置躺着一个中年男人,他躺在破旧的床褥上,旁边堆满啤酒瓶和烟头,用过的白色纸巾,一身酒臭味。

男人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嘀咕道:“读什么书,早点去打工,学学你大姐找个男人,读书有什么用,不如把钱省下来给萧萧……”说着,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抱着被褥睡了过去。

沈檀僵着脸往水流声传来的房间走去,没走几步,又踢到色彩斑斓的劣质塑料玩具,客厅的一角还摆着一张木质的儿童床,除此之外,没别的家具和电器,她走过去一看,一个两三岁的孩童正熟睡着。

她只看了一眼,几步就走到洗手间,洗手间的瓷砖上到处是绿色的霉斑,沈檀抓了一只未开封的牙刷,挤上牙膏刷牙,用双手接水漱口,她擦了擦洗手间的镜子。

从镜子中映出一张年轻漂亮的脸孔,白皙的皮肤透着粉色,脸颊满满都是胶原蛋白,大大的杏眼,高挺的鼻梁,殷红的嘴唇,柔顺的黑长发,哪怕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也显得青春无敌。

沈檀牵起唇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她是她们家中长的最漂亮的一个,三姐弟中排行老二,逢年过节,就连亲戚也对她的相貌赞不绝口,都说她会是个有出息的。

他们都说,长的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囡囡,你好了没?我们快走。”沈母站在门口,手里提着沈檀的书包和一袋换洗衣服。

沈檀跟着她,两人出了老公房,夏季的天刚蒙蒙亮,走到公交车站,一路上,那些破旧的矮房和招牌都在提醒她,她回来了,她回到了过去。

“开学就是高三了,你可得好好用功,你是我们家学历最高的,等考上大学,找个好老公,再生个儿子,生活就有盼头了……”

沈檀茫然地跟着沈母走,她这才想起,大姐初中毕业就进社会去打工了,她还有个弟弟,不过两三岁。眼前的沈母才四十多岁,却比同龄的女人老的更快。

她们家原本是在县城菜市场摆水产摊的,个体户,说不上多有钱,早些年赚到点钱就在县城买了个老式公房,还以为生活能越过越好,后来沈父有了几个钱就去烂赌,将水产摊也赔了进去。大姐初中毕业后就去南方打工,寄钱回家,沈檀才能读到高中。

就是这样一个穷苦的家庭,沈父还想着要个儿子传宗接代,他们冒着超生的风险,终于得偿所愿,生下了最小的弟弟沈萧。

沈母买了汽车票,沈檀跟在她身后坐上了汽车,整个车厢内弥漫着各种奇异的气味,有浓烈的汽油味,有蔬菜的味道,还有人的汗臭味,女人身上劣质的香水味,各种味道混在一起。

沈母见她脸色不好,生怕她发火,递过去一张纸巾,“囡囡,忍一忍。”

沈檀接过纸巾,忽然想起来,她少年时代有多看不起自己的家庭,父母都没用,没本事,全家靠大姐寄来的生活费过活,每次开学连学费都凑不出来。她在这样的环境中越来越暴戾,看什么都不顺眼,她长这么漂亮,为什么上天给了她这样的家境!

从幼儿园开始,沈檀就是学校中众心捧月的人物,同学们都喜欢和她玩。直到小学时,有个嫉妒她的女生知道她家是摆水产摊的,在课堂中,那个女生捂着鼻子,嫌弃地看了沈檀一眼,“好臭啊,你身上一股鱼腥味,老师,我要换座位。”

从前围在沈檀旁边的人一一离去,每当她走过时,那些人会捂着鼻子嘲笑她。